【魏國彥專欄】坐感歲時歌慷慨，起看天地色淒涼

時序來到十月，中秋節已過，日頭仍強烈，然而，寶島頭頂上的盛行季風正改變風向，由西南風漸漸轉為東北風，天涼好個秋，霧霾PM2.5也隨之大筆塗抹天際，迷濛了遠山近水。

我到台中拜訪在大學教社會學的新朋友。他說：「以前我拒絕台北，鄙夷台北，因為台北空氣不好，那時有很多家戶和小型工廠燒生煤，我才特別搬來台中。我常跟學生講劉邦的『大風歌』──『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歸故鄉』，我就是回故鄉來看雲飛揚，來吸新鮮空氣，不可一世！」他嘆了口氣，高舉杯，猛下喉，重擲杯，乾光了杯中的威士忌：「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

「怎麼了？」

「這兩年我常登上大坑那邊的山上，回頭看台中盆地，看到黃黃灰灰的空氣壓著台中，大度山朦朦朧朧，有時候甚至看不見。唉！佛爭一爐香，人爭一口氣，一口好空氣。你這個前環保署長，要給個交代吧？！」

我說：「十月最麻煩，天候仍然悶熱，各處冷氣大放送，電力吃緊，全台火力發電全開，和夏季的尖峰用電情況差不了多少；可是，大氣的傳輸狀況變了。夏天的時候，台灣吹的是西南風，空氣中的汙染物質容易吹出台灣，逸散在海上；現在呢，西南季風減弱，東北季風還沒有完全起來，風向飄忽不定，就像迷路或昏醉的醉漢，舉棋不定，躊躇不前，台灣本土產的空氣污染顆粒就在台灣上空徘徊。」

就像天上的月亮，台灣的能源政策初一十五不一樣。五月下旬環保署強行通過了深澳火力電廠開發案，目下新北與台中市選情告急聲中，行政院長賴清德政策大轉彎，以「桃園觀塘第三天然氣接收站通過」換下「新北深澳電廠」，還加碼奉送台中電廠四部燃煤機組二○二三年提前退場的「大禮」。能源部署朝令可以夕改，淪為跳樓大拍賣的商品，顯然確保執政永續的權力邏輯大於一切，這中間走掉了一位還算是有理念與風骨的環保署副署長詹順貴先生。

通過謀殺觀塘千年藻礁環評案的那一刻是台灣環保史上最黑暗的一天。環評大會有二十一位委員，其中三位學者因曾接過中油公司委託研究案而「迴避」，是技術性脫離；另外有幾位生態與珊瑚礁研究專家則早於九月中上旬的會議中就退席抗議，搬演「空城計」，這些毫不影響行政院要通過觀塘第三天然氣接收站的決心，十天中快馬加鞭開了三次環評會議，這最後攻城掠地殺藻礁的一場只有10位委員出席，在政務副署長詹順貴請辭不出席的縫隙中，由「常務副署長」代理上陣，這開了環保署環評會的先河。出席的十位委員中有七位官派，僅三位非官方，最終就靠七票通過觀塘案，無懼社會觀瞻，孜意妄為令人嘆為觀之。

江湖路險，當今政治廚房除了熱以外，其氣味不可聞，難怪「東廠」主委黃煌雄與環保署副署長詹順貴相繼走人！「荷盡已無擎雨蓋，殘菊猶有傲雙枝」，這民進黨政府靠著兩位「義無反顧」的官員挽留一點氣質。

看著污染的天空，瘡痍的藻礁；想著深澳的深奧，觀塘的荒唐，政治人物的精算與去留，我想起王維的詩：「坐感歲時歌慷慨，起看天地色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