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星天使，用愛馴服(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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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葛利路在壞地掉進叛軍的陷阱，他在絕望中大喊，他的聲音沒有人聽見，他被壓在地底下，他的家人卻都在雲之上，還有他的寵物沈書枋……
不想要再承受一次椎心刺骨的愛情了，不想要滿腦子想著的都是同一個男人，心情的好壞也隨他起舞，不想要變得只想獨佔那個人……沈書枋雙手摀著臉，在深沈的呼吸裡，眼淚掉了下來。
「我們需要有人從異星帶回資源，我們也需要有人打掃家裡，維持乾淨的門面，壞地的『垃圾』……需要有人清除。」
「不要把我的兒子丟在那裡，求求你，謝林！」
強烈碰撞的門板聲，兩個男人善用他們的舌頭和嘴唇。
雲之下隱藏著秘密，雲之上是一片繁榮之景。
綠星的過去，曾經有一段義無反顧的愛情──
「即使我的名字會遭萬人唾棄，我還是想要跟你在一起。」
不想要再承受一次椎心刺骨的愛情了，不想要滿腦子想著的都是同一個男人，心情的好壞也隨他起舞，不想要變得只想獨佔那個人……沈書枋雙手摀著臉，在深沈的呼吸裡，眼淚掉了下來。
「我們需要有人從異星帶回資源，我們也需要有人打掃家裡，維持乾淨的門面，壞地的『垃圾』……需要有人清除。」
「不要把我的兒子丟在那裡，求求你，謝林！」
強烈碰撞的門板聲，兩個男人善用他們的舌頭和嘴唇。
雲之下隱藏著秘密，雲之上是一片繁榮之景。
綠星的過去，曾經有一段義無反顧的愛情──
「即使我的名字會遭萬人唾棄，我還是想要跟你在一起。」
試閱
第一章
章名頁：葛利路追著少年飛進壞地，覺得自己好像飛在世界末日的地球……
葛利路坐在正駕駛的位子上，飛船的操作多半倚賴導航，但他還是得注意螢幕上的飛行高度、座標、風向等資訊。謝林坐在葛利路右手邊的副駕駛座，望著窗戶，他雙手交叉抱胸，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葛利路時不時會偷瞄他。
謝林的飛船和葛利路搭的「計程車」不一樣，這艘大了一倍的飛船有搭載武器，船艙內有容納其他乘客和載貨的空間，可以視之為一艘小型的戰鬥機。每一個受過軍事訓練的綠星人都會開飛船，但一艘飛船的駕駛員通常只需要一個，所以有葛利路在，謝林完全可以不動手。
「你想說什麼？」謝林早就注意到葛利路的眼神。
「我只是……我不知道綠星上有……」
「叛徒？」謝林毫不避諱使用這一詞彙。
「母親，你一直在與他們作戰嗎？」
謝林靠著椅背，長長嘆了一口氣。
葛利路從軍校畢業就被派往外太空，艾倫霍爾星系是他第一個派駐地，他在那裡待了很多年，從行星的探勘、資源採集等地面作業，到懸浮太空站的駐軍、訓練，再到與其他智能生物的外交等等，他都有參與，但他竟然不知道，最大的敵人就在自己的星球上。
或許是長年以來，都有謝林這般冷靜又心思縝密的指揮官坐鎮，他們早在消息曝光前就迅速處理掉了。也或許是跟自己的任務無關，葛利路才沒有收到消息。
「總是會有一些奇怪的人，硬要破壞秩序。」在良久的沈默後，謝林終於開口，「不只是在我們星球，可能別的文明也有吧，好像這是生物基因上的突變錯誤。」
「母親認為是基因的問題？」葛利路問。
「不然還有什麼解釋呢？叛軍跟我們一樣都是綠星人，但我們是經過『系統』配育的公民。縱使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資質上的差異，但本質上不會差到哪裡去。那些在系統之外誕生的人就不一樣了，他們的基因不知道怎麼組合的，低劣又危險。」
他們現在正前往壞地，叛軍的基地疑似就在那裡。
「一個長歪了的芽，必須盡早拔除，不然會影響全株的養分分配的。」謝林的口氣平版無奇，就像在敘述所謂的工作準則，沒有屬於個人的情緒起伏，更別說喜好。
「母親，叛軍原本都是壞地的犯人嗎？」葛利路說出自己的推測。
「不確定。」謝林答道，他的目光也黯淡下來，「我們長年忽略壞地的結果如今顯現出來了，系統沒辦法告訴我們那裡究竟有多少人，我們連個體數都搞不清楚，更別說他們的行為了。」
「除了我之外，不是還有一些軍官會去那邊……練習？」
「你們沒有深入壞地內部吧？你們只是在外圍抓一些飛不起來的逃犯，那根本沒辦法當作參考。」謝林又望向旁邊的窗戶。
飛船遠離了主塔，飛過黑夜的天幕，高度正在下降。
「葛利路，當你們在異星收割資源的時候，我們在『打掃』家園，正如你們帶回的資源滋養了綠星上的公民，我們也希望給你們一個舒適的家。」
「母親？」
「所以，從事外星任務的軍官很少被調回來，處理母星上的事。我們不想麻煩你們……應該這麼說吧？」
「我不介意。」葛利路鮮少在家人面前流露感情，但他此刻的嘴角微微勾起。他雙手操作飛船的方向盤，正前方的玻璃窗映出他的臉，「我稍微可以理解父親說的話了。」
「哦？你父親說了什麼？」
「他總是說，『因為你是母親』。沒有什麼理由，因為你是母親，所以，我不會讓您單獨前往壞地，我會在那裡與您一同作戰。」
「……」謝林沒有說話。不管是作為母親還是長官，他都沒有回應葛利路的忠誠。
飛船的高度一直往下，下沈到雲層裡的時候，亂流使得機體搖晃，連在駕駛艙裡的座位都能感受到。穿出雲層，壞地就在肉眼可見的前方了。
壞地，是綠星上僅存的陸地城市，她不是一座塔或好多座塔集合起來，她是貨真價實的「地」。據說，在海平面尚未上升、地殼的變動也沒有那麼劇烈的遠古時代，這種大片面積隆起的地形，叫做高原。
葛利路去過壞地，但他當時沒想那麼多。他知道壞地的建築物跟其他地方都不一樣，但在去過地球一趟後，他才覺得很像。
壞地沒有「塔」，建築物都是高矮不一的樓房，有些已經倒塌，有的半毀，有些玻璃都破光了，像未完工的工地似的，鋼筋外露、水泥剝落，儼然成了一片廢墟。這些建築物的天花板都很矮，內部年久失修，不利於飛行，以致於犯人很喜歡躲在裡面。
謝林和葛利路在下飛船前，換上長筒靴。葛利路之前來壞地的時候，沒有這麼講究，但謝林可不希望壞地的泥濘弄髒他的褲腳。
飛船停在臨時搭建的指揮所前，有人出來迎接。
謝林第一個下飛船，然後是葛利路。
指揮所有兩層樓，分別用了八個起降式的艙房，這種用電腦控制就能跟在飛船後面飛，或是由飛船拖著的「包廂」，一開始是為了外星任務而開發的。葛利路在艾倫霍爾星系的時候，有專屬於自己的艙房，等於是帶著一個移動式的小家到處跑。
指揮所當然不是家，但這些能彼此連通的艙房，搭配無人機和架在窗台上的武器，讓綠星人不管去到哪裡，都能在短時間內組合出具防禦效果的堡壘。
「德拉維茲指揮官。」出來迎接的是一位穿著軍服的長髮女人，她也跟謝林一樣，早就換上長筒靴，「這邊請。」
謝林從室外的樓梯走到指揮所二樓，長髮女人跟在謝林身後，小聲地向謝林匯報。葛利路走在長髮女人後面，長髮女人對他好像有些戒備，但即使他不仔細聽，也大概知道目前的情況。
現階段，只是「疑似」發現叛軍基地，在情報未蒐集完整之前，謝林不會貿然進攻。葛利路也是這樣。除非是那些自己打過來的，那雙方不得不交手，如果是由我方發動攻擊，葛利路也不會在連路線都不確定的情況下，就派出真人士兵，但他自己很喜歡偷偷潛進去。
他記得在艾倫霍爾星系的某一顆星球上……
按照標準程序是要先派出無人機，但葛利路看著一片茂密的綠色叢林，心想，啊～好漂亮的綠色啊！於是他就趁大家午休的時候，一個人輕裝飛到叢林上空。他不小心被一隻原生物種打落，掉了下來，還好有翅膀和樹藤作為緩衝，他沒有受傷，但他迷路了。午休時間結束，葛利路被無人機拍到，眾小隊出發前往營救，在過程中發現一條溪流，裡面有一種很好吃的魚卵。
葛利路把魚卵帶回綠星，如今透過養殖技術，已是餐桌上常見的菜餚。
事後，葛利路被上級口頭警告，但還好沒有被懲處。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好像經常被說不要擅自行動？
不管怎麼樣，指揮所有謝林和別的長官，這裡大概是用不著他了。
「母親。」葛利路叫了一聲。
謝林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長髮女人在心裡嚇一跳，趕快讓出空間，不讓自己擋在謝林與葛利路中間。她這才驚覺，原來跟著謝林．德拉維茲一起下飛船的，不是謝林的部下，是他兒子！但她不記得葛利路有被登記在本次行動的隊員名單裡……
「母親，這裡好像沒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到附近巡邏。」
「給他一把槍。」謝林對長髮女人道。
長髮女人解下自己腰間的槍套，手槍、彈匣連同槍套一起交給葛利路。
「自己小心。」謝林說完就走進指揮所。
葛利路從二樓跳下來。果然不出他所料，一樓部署的都是在螢幕後面操作無人機的士兵，但在外面待命的人有點少……謝林不打算在夜晚進攻嗎？
綠星人在夜晚的視力不如在白天好。雖說壞地大部分都是有電的，這座僅存的陸地城市，奇妙地有著微弱卻長存的能源，街道兩旁的路燈可以用奈米電腦遙控，軍官在狩獵的時候會駭進像是廣播系統的「舊盒子」，發出聲音來驅趕犯人，但同一招不能用在叛軍上吧？這樣不就等於跟叛軍說，我們來了？
其次，把指揮所設在壞地外圍，不知道是謝林或哪位長官的意思，但從葛利路的角度解讀，這等於是把基地蓋在原生物種的巢穴門口──太近了──因此，本次行動很可能不會發動攻擊，示威的層面比較大，再來就是偵察和取得壞地全景的掃描圖。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方的防禦力就很重要了。
葛利路決定先去察看防禦武器的架設。
壞地好像剛下過雨，葛利路的靴子馬上就髒了。
他不懂，為什麼壞地老是髒兮兮的？壞地在白天的時候，看起來總是灰灰的，地面也是灰灰黑黑的，讓葛利路想起跟拉依奴決鬥的場地，那個廢棄車站。
壞地也是一塊廢棄之地嗎？
壞地是犯人的流放地，這是每個綠星公民都知道的事，但葛利路聽過一種說法，好像，壞地以前住著綠星人的演化分支，他們是沒有翅膀的。
沒有翅膀的綠星人，因為上不到天空，便逐漸被地表的污染給侵蝕，他們是演化中的失敗者，他們的基因被淘汰了。
「不要啦──！放開我！」
葛利路看到三個像是低階軍官的年輕男子，其中兩人抓著一名綠色短髮的少年，第三人走在後面。少年穿著奇怪的獸皮裝，背後兩片翅膀完好，但他瘦骨如柴的手臂被抓著，臉上有血，他一直掙扎，一直叫，走在後面的年輕男子把他打暈了。
葛利路走上前，「需要幫忙嗎？」
三個年輕人都愣了一下。
葛利路是從他們的軍服，來辨別他們是低階軍官，但他不認識這三人，只能說這三人「像」低階軍官。
「我叫葛利路．凡．格利斯，我護送德拉維茲指揮官來此。」葛利路先報上名，「這名犯人是怎麼回事？」
「呃……」
「這……」
三人都答不出來，表情越來越難看。
「你們在那邊拖拖拉拉的幹什麼……葛利路？」
「裘恩？」
葛利路認得這個男人──裘恩．麥卡吉──裘恩和他一樣都是主塔軍官，但兩人負責的工作毫不相干。葛利路從事外星任務，長年不在綠星，裘恩則是自畢業後就沒離開過綠星。葛利路回想方才，跟謝林一起走到指揮所二樓的時候，好像有瞥見裘恩的父親，站在會議桌前看資料？
裘恩身後跟著一個機器人，幫他抬著一個大箱子，葛利路一看那箱子的外型就知道，那是走私用的。葛利路望向被打暈的少年，再看回裘恩身上……
「你們要把犯人帶去哪裡？……娛樂塔嗎？」
裘恩沒有承認，但是也不否認，「他們把指揮所弄得這麼亮，都沒有犯人敢靠近了，我們整個晚上才抓到一隻，這樣哪夠？欸，葛利路，你去跟你母親建議一下，只不過是派幾架無人機出去，有必要大張旗鼓，搞得像要侵略壞地嗎？」
「你怎麼能把犯人帶離壞地？」
「有人喜歡啊！」裘恩說得不以為然，倒顯得像是葛利路小題大作。「有人想要，就會有人提供，有利可圖的事總是會有人做的。」
「你不認為那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嗎？」
裘恩叫機器人放下箱子，他自己打開箱蓋，兩個年輕人把少年搬進箱子裡，裘恩一邊對葛利路道：「你在異星太久了，不知道母星流行什麼了吧？」
「這跟異星、母星沒有關係。」葛利路大概知道他們要做什麼。
主塔軍官不能來壞地狩獵，但他們已經太習慣這套模式了，於是，開始有人把犯人運送到娛樂塔，那裡本來就是給軍官「娛樂」的地方。
犯人不是公民，所以可以恣意對待，而就如謝林所說，因為「系統」掌握不到壞地的人口，所以主塔那邊也搞不清楚壞地存在著多少人，這些人到底是第一代犯人？第二代犯人？多少年前的犯人？還是從別的星球跑來的？全是黑數。
少一、兩個犯人，根本無關緊要，葛利路以前也是這麼想的。
但裘恩要關上箱子之前，被葛利路攔住了。
「我不能讓你這麼做，這很明顯有安全上的疑慮。」葛利路口氣冰冷。
「你跟你母親真像。」裘恩笑著說，這是稱讚，「葛利路，娛樂塔那些『玩具』不都是你們帶回來的嗎？我們這顆綠星什麼都沒有，如果不是靠你們收割資源回來，綠星早就枯竭，大家都死光光了，我很感謝你──我們都很感謝你。」
裘恩用眼神向三個年輕人示意，他們馬上說出一連串溜鬚拍馬的話，但葛利路越聽越反感。
「我們來壞地是為了追捕叛軍，不是為了你個人的私欲，現在就把犯人放了，在哪裡抓到的，就哪裡放回去。」
裘恩要把箱蓋關上，但葛利路不讓他關，兩人僵持不下。
「葛利路，我不是為了我自己，我是為了大家。」
「殲滅叛軍基地，才是為了『大家』。」
裘恩先移開了手。
他不急著把箱蓋關上，反正現場圍著這麼多高戰鬥力的軍官，他不怕犯人跑掉。
「葛利路，其實呢，沒有人希望你從外星回來，你知道嗎？」
「……」
「因為你很不合群。」裘恩的綠眸盯著葛利路，他繞著葛利路走了幾步。
葛利路也把手從箱蓋移開，他對應著裘恩的步伐，兩人宛如武術高手對峙。
尚未出招，還在試探，但已經夠讓旁人冒冷汗。
章名頁：葛利路追著少年飛進壞地，覺得自己好像飛在世界末日的地球……
葛利路坐在正駕駛的位子上，飛船的操作多半倚賴導航，但他還是得注意螢幕上的飛行高度、座標、風向等資訊。謝林坐在葛利路右手邊的副駕駛座，望著窗戶，他雙手交叉抱胸，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葛利路時不時會偷瞄他。
謝林的飛船和葛利路搭的「計程車」不一樣，這艘大了一倍的飛船有搭載武器，船艙內有容納其他乘客和載貨的空間，可以視之為一艘小型的戰鬥機。每一個受過軍事訓練的綠星人都會開飛船，但一艘飛船的駕駛員通常只需要一個，所以有葛利路在，謝林完全可以不動手。
「你想說什麼？」謝林早就注意到葛利路的眼神。
「我只是……我不知道綠星上有……」
「叛徒？」謝林毫不避諱使用這一詞彙。
「母親，你一直在與他們作戰嗎？」
謝林靠著椅背，長長嘆了一口氣。
葛利路從軍校畢業就被派往外太空，艾倫霍爾星系是他第一個派駐地，他在那裡待了很多年，從行星的探勘、資源採集等地面作業，到懸浮太空站的駐軍、訓練，再到與其他智能生物的外交等等，他都有參與，但他竟然不知道，最大的敵人就在自己的星球上。
或許是長年以來，都有謝林這般冷靜又心思縝密的指揮官坐鎮，他們早在消息曝光前就迅速處理掉了。也或許是跟自己的任務無關，葛利路才沒有收到消息。
「總是會有一些奇怪的人，硬要破壞秩序。」在良久的沈默後，謝林終於開口，「不只是在我們星球，可能別的文明也有吧，好像這是生物基因上的突變錯誤。」
「母親認為是基因的問題？」葛利路問。
「不然還有什麼解釋呢？叛軍跟我們一樣都是綠星人，但我們是經過『系統』配育的公民。縱使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資質上的差異，但本質上不會差到哪裡去。那些在系統之外誕生的人就不一樣了，他們的基因不知道怎麼組合的，低劣又危險。」
他們現在正前往壞地，叛軍的基地疑似就在那裡。
「一個長歪了的芽，必須盡早拔除，不然會影響全株的養分分配的。」謝林的口氣平版無奇，就像在敘述所謂的工作準則，沒有屬於個人的情緒起伏，更別說喜好。
「母親，叛軍原本都是壞地的犯人嗎？」葛利路說出自己的推測。
「不確定。」謝林答道，他的目光也黯淡下來，「我們長年忽略壞地的結果如今顯現出來了，系統沒辦法告訴我們那裡究竟有多少人，我們連個體數都搞不清楚，更別說他們的行為了。」
「除了我之外，不是還有一些軍官會去那邊……練習？」
「你們沒有深入壞地內部吧？你們只是在外圍抓一些飛不起來的逃犯，那根本沒辦法當作參考。」謝林又望向旁邊的窗戶。
飛船遠離了主塔，飛過黑夜的天幕，高度正在下降。
「葛利路，當你們在異星收割資源的時候，我們在『打掃』家園，正如你們帶回的資源滋養了綠星上的公民，我們也希望給你們一個舒適的家。」
「母親？」
「所以，從事外星任務的軍官很少被調回來，處理母星上的事。我們不想麻煩你們……應該這麼說吧？」
「我不介意。」葛利路鮮少在家人面前流露感情，但他此刻的嘴角微微勾起。他雙手操作飛船的方向盤，正前方的玻璃窗映出他的臉，「我稍微可以理解父親說的話了。」
「哦？你父親說了什麼？」
「他總是說，『因為你是母親』。沒有什麼理由，因為你是母親，所以，我不會讓您單獨前往壞地，我會在那裡與您一同作戰。」
「……」謝林沒有說話。不管是作為母親還是長官，他都沒有回應葛利路的忠誠。
飛船的高度一直往下，下沈到雲層裡的時候，亂流使得機體搖晃，連在駕駛艙裡的座位都能感受到。穿出雲層，壞地就在肉眼可見的前方了。
壞地，是綠星上僅存的陸地城市，她不是一座塔或好多座塔集合起來，她是貨真價實的「地」。據說，在海平面尚未上升、地殼的變動也沒有那麼劇烈的遠古時代，這種大片面積隆起的地形，叫做高原。
葛利路去過壞地，但他當時沒想那麼多。他知道壞地的建築物跟其他地方都不一樣，但在去過地球一趟後，他才覺得很像。
壞地沒有「塔」，建築物都是高矮不一的樓房，有些已經倒塌，有的半毀，有些玻璃都破光了，像未完工的工地似的，鋼筋外露、水泥剝落，儼然成了一片廢墟。這些建築物的天花板都很矮，內部年久失修，不利於飛行，以致於犯人很喜歡躲在裡面。
謝林和葛利路在下飛船前，換上長筒靴。葛利路之前來壞地的時候，沒有這麼講究，但謝林可不希望壞地的泥濘弄髒他的褲腳。
飛船停在臨時搭建的指揮所前，有人出來迎接。
謝林第一個下飛船，然後是葛利路。
指揮所有兩層樓，分別用了八個起降式的艙房，這種用電腦控制就能跟在飛船後面飛，或是由飛船拖著的「包廂」，一開始是為了外星任務而開發的。葛利路在艾倫霍爾星系的時候，有專屬於自己的艙房，等於是帶著一個移動式的小家到處跑。
指揮所當然不是家，但這些能彼此連通的艙房，搭配無人機和架在窗台上的武器，讓綠星人不管去到哪裡，都能在短時間內組合出具防禦效果的堡壘。
「德拉維茲指揮官。」出來迎接的是一位穿著軍服的長髮女人，她也跟謝林一樣，早就換上長筒靴，「這邊請。」
謝林從室外的樓梯走到指揮所二樓，長髮女人跟在謝林身後，小聲地向謝林匯報。葛利路走在長髮女人後面，長髮女人對他好像有些戒備，但即使他不仔細聽，也大概知道目前的情況。
現階段，只是「疑似」發現叛軍基地，在情報未蒐集完整之前，謝林不會貿然進攻。葛利路也是這樣。除非是那些自己打過來的，那雙方不得不交手，如果是由我方發動攻擊，葛利路也不會在連路線都不確定的情況下，就派出真人士兵，但他自己很喜歡偷偷潛進去。
他記得在艾倫霍爾星系的某一顆星球上……
按照標準程序是要先派出無人機，但葛利路看著一片茂密的綠色叢林，心想，啊～好漂亮的綠色啊！於是他就趁大家午休的時候，一個人輕裝飛到叢林上空。他不小心被一隻原生物種打落，掉了下來，還好有翅膀和樹藤作為緩衝，他沒有受傷，但他迷路了。午休時間結束，葛利路被無人機拍到，眾小隊出發前往營救，在過程中發現一條溪流，裡面有一種很好吃的魚卵。
葛利路把魚卵帶回綠星，如今透過養殖技術，已是餐桌上常見的菜餚。
事後，葛利路被上級口頭警告，但還好沒有被懲處。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好像經常被說不要擅自行動？
不管怎麼樣，指揮所有謝林和別的長官，這裡大概是用不著他了。
「母親。」葛利路叫了一聲。
謝林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長髮女人在心裡嚇一跳，趕快讓出空間，不讓自己擋在謝林與葛利路中間。她這才驚覺，原來跟著謝林．德拉維茲一起下飛船的，不是謝林的部下，是他兒子！但她不記得葛利路有被登記在本次行動的隊員名單裡……
「母親，這裡好像沒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到附近巡邏。」
「給他一把槍。」謝林對長髮女人道。
長髮女人解下自己腰間的槍套，手槍、彈匣連同槍套一起交給葛利路。
「自己小心。」謝林說完就走進指揮所。
葛利路從二樓跳下來。果然不出他所料，一樓部署的都是在螢幕後面操作無人機的士兵，但在外面待命的人有點少……謝林不打算在夜晚進攻嗎？
綠星人在夜晚的視力不如在白天好。雖說壞地大部分都是有電的，這座僅存的陸地城市，奇妙地有著微弱卻長存的能源，街道兩旁的路燈可以用奈米電腦遙控，軍官在狩獵的時候會駭進像是廣播系統的「舊盒子」，發出聲音來驅趕犯人，但同一招不能用在叛軍上吧？這樣不就等於跟叛軍說，我們來了？
其次，把指揮所設在壞地外圍，不知道是謝林或哪位長官的意思，但從葛利路的角度解讀，這等於是把基地蓋在原生物種的巢穴門口──太近了──因此，本次行動很可能不會發動攻擊，示威的層面比較大，再來就是偵察和取得壞地全景的掃描圖。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方的防禦力就很重要了。
葛利路決定先去察看防禦武器的架設。
壞地好像剛下過雨，葛利路的靴子馬上就髒了。
他不懂，為什麼壞地老是髒兮兮的？壞地在白天的時候，看起來總是灰灰的，地面也是灰灰黑黑的，讓葛利路想起跟拉依奴決鬥的場地，那個廢棄車站。
壞地也是一塊廢棄之地嗎？
壞地是犯人的流放地，這是每個綠星公民都知道的事，但葛利路聽過一種說法，好像，壞地以前住著綠星人的演化分支，他們是沒有翅膀的。
沒有翅膀的綠星人，因為上不到天空，便逐漸被地表的污染給侵蝕，他們是演化中的失敗者，他們的基因被淘汰了。
「不要啦──！放開我！」
葛利路看到三個像是低階軍官的年輕男子，其中兩人抓著一名綠色短髮的少年，第三人走在後面。少年穿著奇怪的獸皮裝，背後兩片翅膀完好，但他瘦骨如柴的手臂被抓著，臉上有血，他一直掙扎，一直叫，走在後面的年輕男子把他打暈了。
葛利路走上前，「需要幫忙嗎？」
三個年輕人都愣了一下。
葛利路是從他們的軍服，來辨別他們是低階軍官，但他不認識這三人，只能說這三人「像」低階軍官。
「我叫葛利路．凡．格利斯，我護送德拉維茲指揮官來此。」葛利路先報上名，「這名犯人是怎麼回事？」
「呃……」
「這……」
三人都答不出來，表情越來越難看。
「你們在那邊拖拖拉拉的幹什麼……葛利路？」
「裘恩？」
葛利路認得這個男人──裘恩．麥卡吉──裘恩和他一樣都是主塔軍官，但兩人負責的工作毫不相干。葛利路從事外星任務，長年不在綠星，裘恩則是自畢業後就沒離開過綠星。葛利路回想方才，跟謝林一起走到指揮所二樓的時候，好像有瞥見裘恩的父親，站在會議桌前看資料？
裘恩身後跟著一個機器人，幫他抬著一個大箱子，葛利路一看那箱子的外型就知道，那是走私用的。葛利路望向被打暈的少年，再看回裘恩身上……
「你們要把犯人帶去哪裡？……娛樂塔嗎？」
裘恩沒有承認，但是也不否認，「他們把指揮所弄得這麼亮，都沒有犯人敢靠近了，我們整個晚上才抓到一隻，這樣哪夠？欸，葛利路，你去跟你母親建議一下，只不過是派幾架無人機出去，有必要大張旗鼓，搞得像要侵略壞地嗎？」
「你怎麼能把犯人帶離壞地？」
「有人喜歡啊！」裘恩說得不以為然，倒顯得像是葛利路小題大作。「有人想要，就會有人提供，有利可圖的事總是會有人做的。」
「你不認為那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嗎？」
裘恩叫機器人放下箱子，他自己打開箱蓋，兩個年輕人把少年搬進箱子裡，裘恩一邊對葛利路道：「你在異星太久了，不知道母星流行什麼了吧？」
「這跟異星、母星沒有關係。」葛利路大概知道他們要做什麼。
主塔軍官不能來壞地狩獵，但他們已經太習慣這套模式了，於是，開始有人把犯人運送到娛樂塔，那裡本來就是給軍官「娛樂」的地方。
犯人不是公民，所以可以恣意對待，而就如謝林所說，因為「系統」掌握不到壞地的人口，所以主塔那邊也搞不清楚壞地存在著多少人，這些人到底是第一代犯人？第二代犯人？多少年前的犯人？還是從別的星球跑來的？全是黑數。
少一、兩個犯人，根本無關緊要，葛利路以前也是這麼想的。
但裘恩要關上箱子之前，被葛利路攔住了。
「我不能讓你這麼做，這很明顯有安全上的疑慮。」葛利路口氣冰冷。
「你跟你母親真像。」裘恩笑著說，這是稱讚，「葛利路，娛樂塔那些『玩具』不都是你們帶回來的嗎？我們這顆綠星什麼都沒有，如果不是靠你們收割資源回來，綠星早就枯竭，大家都死光光了，我很感謝你──我們都很感謝你。」
裘恩用眼神向三個年輕人示意，他們馬上說出一連串溜鬚拍馬的話，但葛利路越聽越反感。
「我們來壞地是為了追捕叛軍，不是為了你個人的私欲，現在就把犯人放了，在哪裡抓到的，就哪裡放回去。」
裘恩要把箱蓋關上，但葛利路不讓他關，兩人僵持不下。
「葛利路，我不是為了我自己，我是為了大家。」
「殲滅叛軍基地，才是為了『大家』。」
裘恩先移開了手。
他不急著把箱蓋關上，反正現場圍著這麼多高戰鬥力的軍官，他不怕犯人跑掉。
「葛利路，其實呢，沒有人希望你從外星回來，你知道嗎？」
「……」
「因為你很不合群。」裘恩的綠眸盯著葛利路，他繞著葛利路走了幾步。
葛利路也把手從箱蓋移開，他對應著裘恩的步伐，兩人宛如武術高手對峙。
尚未出招，還在試探，但已經夠讓旁人冒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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